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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2019-

09/03

12: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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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北旧事

   “穷北关,富南关,有钱的都住户部山。”这是老徐州人耳熟能详的民间口诀,它形象地概括了旧时代徐州市人口分布的情况。打开记忆的闸门,回望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发生在城北的一些旧闻往事,还是颇有意趣的。

  当年城北一带的热闹之处要数牌楼市场,市井惯称“牌楼子”。菜场、粮店、绸布庄、小磨坊、杂货铺、酱园子、小饭馆、理发室比肩而立,从清早到中午熙熙攘攘,是城北居民的生活保障基地。记得儿时跟随姥姥去牌楼市场买菜购物,是件十分快乐的事。那时的生活日用品大多是计划供应,诸如粮油煤、烟酒糖,乃至肥皂、酱油都要凭票购买;至于肉鱼蛋、豆制品更是供不应求,拿着票证也要赶大早排长队才能买到。趁着大人们排队的间隙,我最喜欢到卖家禽家畜的摊区看那些活的小动物。看到几只小白兔在柳条筐里吃着菜叶,就蹲在旁边仔细观察,发现它们的眼睛是红的,不免产生好奇,向卖兔子的老奶奶问个究竟,老奶奶微笑着讲起了故事。说是兔子的家在月亮上,它们每天夜里都要帮嫦娥捣药,给天下的人治病,所以熬红了眼睛。虽然对故事半信半疑,但对兔子的好感却油然而生。有一次看到一只羊羔跪在母羊乳下吃奶,老爷爷用和蔼的口吻告诉我,小羊知道羊妈妈把吃下去的草变成奶水,哺育它长大,它跪下是向妈妈谢恩呢!这样的故事让我深受感动。那时的市场里很难买到活鱼,水产公司门市部多是从冰库里拉来冻成大冰块的海鱼,用大木棰砸开卖给顾客,偶而碰到有人钓捕来的淡水活鱼,就算是稀罕物了。有一回看到一只大木盆里游着几条大黑鱼,一群小小的幼鱼主动钻进大鱼的嘴里,感到好生奇怪,即向卖鱼的大叔询问原由。卖鱼人说黑鱼产卵后的一段时间眼晴就看不见了,幼鱼怕大鱼饿死,就把自已当作鱼食给大鱼充饥,因此人们又把它们叫作“孝鱼”。听到这个故事,又着实被感动了一番。

  记忆中那时的人和人的相处很和谐,但间或也会遇到坏人坏事。比如,青蛙是童话里的主角,《青蛙王子》《小蝌蚪找妈妈》的故事深入童心,小人书里青蛙的形象呆萌可爱,再加上它们有捕捉害虫保护庄稼的本领,颇受孩子们喜欢。然而,竟有人专门捕杀青蛙,还取了个“水鸡儿”的名字,用麦秸秆穿成串在市场叫卖。我与卖蛙人论理,他虎着脸呵斥“小熊孩儿别捣乱,一边玩儿去!”对卖蛙人的憎恶和对青蛙的同情,在我的心中纠结,对自己无力制止恶行又深感愧疚。回想起来,那时在市场上经历的点点滴滴也潜移默化地滋养了我幼小的心灵。

  上学以后,最愉快的时光莫过于放暑假。由于假期时间长,老师们就把住得近的同学组成一个个学习小组,每天上午温习功课、完成作业。老师非常负责,隔三差五到各个小组巡查,根本不用家长操心。每天下午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,我们的活动场所也在牌楼地区。顾名思义,牌楼就是牌坊与楼台组成的一个规模不大的建筑群。傍晚,跟着院子里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,顺着“狗头石”铺就的小路,来到市场中央高岗上的黄楼,爬进楼台周围的栅栏,玩起“藏老梦梦”(捉迷藏)的游戏。玩累了,再到东南侧高台上去骑镇河铁牛。经过一天暴晒的铁牛身上依然留有日光的温度,摸上去还稍稍发烫,于是就用“揣哧哧”(石头剪刀布)的方式猜出输赢,输者骑上去,大家在下边一起数数,从一数到一百才允许输者下来,以示惩罚。回到家里,晚上洗澡时觉得屁股发痒,才发现已被烫起了痱子,初尝输者受罚的滋味,激发了争强好胜的小心思。在黄楼南面矗立着大牌坊,这是我们爬高比赛的场地。四人一组抱着四根立柱,把高度限定为镌刻着“五省通衢”的横匾下,比谁爬得最快。小学二、三年级的小孩子识字的兴趣很浓,哪怕是走在路上,看到挂在单位门口的牌子或写在墙上的标语,也要关注一下。认识的字一定会读出声来,以示炫耀;不认识的往往根据字的偏旁部首猜测读音,差错自是难免的。“五省通衢”前三个字大都识得,但“衢”字却把大家难住了。争论了半天,比我高两个年级的朋友认定是“街”字的繁体,但也有人不认同。回到家里忙不迭地翻查《新华字典》,核准了读音并弄懂了“衢”即是大路的字义。可以说“牌楼”培养了我对文字的兴趣和认真的学习态度。

  大约是在1968年春夏之交,沉寂多时的牌楼一带又热闹起来。牌楼粮店附近的街两旁突然冒出一批江湖艺人,有杂耍的,有表演头断石碑的,以往在老电影中看到的旧社会街头卖艺的情景,又重现在眼前。除了“硬气功”还有相对“文雅”的节目,印象最深的是一名中年人手提小布袋,抓一把白石灰先洒出一个大圈子,接着用手指控制手掌中流出的粉末如持笔挥毫般地洒出“敬请革命同志慢走一步,请看稀奇古怪小动物”,笔势流畅、字体工整,很有书法韵味。待到路人驻足围观时,他拿出一只铝制饭盒,敲打着唱道“我的老鼠药赛狸猫,大老鼠吃了蹦三蹦,小老鼠吃了要丧命”,如此这般地吹嘘他的鼠药如何灵验,并且数量有限、欲购从速。于是有人掏钱抢买,不一会儿就兜售一空。上面说到的杂耍、硬气功表演,也都是以“卖野药”为目的的促销手法。这些低俗的把戏,是当时生活无着的江湖艺人谋生的手段,也为那个年代普遍无聊的人们提供了娱乐消遣。

  在故黄河南岸,俗称“黄河堰”一带,是说唱艺人聚集的地方,有唱琴书的、唱大鼓的、说快板的、说评书的,各居一隅,都有各自的拥趸。其中,观众最多的是一位江湖绰号“天津老金”的评书艺人。虽然是撂地书场,座次还是有讲究的。前几排都是席地而坐的小孩子,大人们坐在后面或站在周围,面对围墙拢成一个U字形,围墙前面放着一张断了一条腿用砖头垫起来的旧课桌,老金在桌前站定,醒木一拍就开场了。最初几天说的是《烈火金刚》《敌后武工队》等新书,接下来有些听客耐不住了,反复要求老金说老书亮出绝活。老金拍着肚子说“这里面装的都是老书张口就来,可是现在谁敢宣传封资修啊”。但架不住听客的恳求,终于张开了“金口”,于是《七侠五义》等经典评书,在老金绘声绘色、形神兼备、抑扬顿挫的演绎中开讲了,廉洁正直的清官为民请命、贪婪无耻的奸臣谋害忠良、行侠仗义的好汉惩恶扬善,这些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,引发了我对历史和古典文学的兴趣,这是后话了。那时,听评书也不是白听的,每每说到关键的地方,老金总会把醒木一拍“且听下回分解”。这时候,他的“经纪人”就会摘下帽子用手反托走入人群收费,口中念叨着“五分不算少,一毛不嫌多,请各位捧个钱场”。坐在前排的小孩子是免费的,大人们纷纷将钱放进帽子,也有人想起身“逃票”,“经纪人”就会嘲讽道“老婆没给钱吗?”再重一点的话是不会说的,他也讲究“口德”哩。老金的评书越说越精彩,几个月下来也形成了“粉丝群”,逢到阴天下雨“粉丝”们就会凑份子,请他到某个人家说“堂会”,据说还有酒菜招待。老金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,衣着也考究了,破旧的桌子铺上了绣着“天津老金”字样的红布,摆上了铝壳印花的热水瓶和茶壶茶碗,除了原有的醒木外又增加了一样道具,写着“评书”二字的折扇,俨然一副“大腕”的范儿。

  时光荏苒,50多年前的旧事也并非过眼云烟,它警示我们人们对文化的需求是无时不在的。像雨后春笋,虽有石头重压也会破土而出。当然,在文化饥渴的年代,有识之士们也不会用低俗的文化糟粕来饮鸩止渴。如今,文化的春天已经到来,拂面的春风,使我们精神抖擞、充满自信地在传承、弘扬优秀文化的道路上阔步前进,让旧事永远地成为旧事吧!

  (王少鹏)